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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36 恶鬼本相

636 恶鬼本相 (第2/2页)
  
  「徐正业起事之初,淮南王李通病故,实为遭人毒害,下毒者乃荣王李隐派去祝寿的家仆樊偶。」
  
  「李隐暗存野心已久,为此不择手段,毒杀储君,谋害宗亲,暗助反贼,挑拨李逸起兵……」
  
  喻增每言一桩,四下的躁乱便愈甚。
  
  最后,喻增双手呈上一封封密信:「此乃益州荣王府多年来与罪奴通信之证,***辨者过目。」
  
  一旁,一名鬓角花白的官员,双手颤颤地接过。
  
  这些书信是喻增多年来所留,被他悉数藏于京师宅邸暗室之中,除他之外,没人知道那暗室的存在。
  
  他一直在等这一日,将一切公之于众的这一日。
  
  书信自然不会是李隐亲笔,也不会加盖荣王府印记,但喻增所挑书信大多具有指向,通过其上所述事件,结合信上所署日期,有心者便不难辨认它们的来处。
  
  有面色变幻着的宗室怀着辨认之心,上前查看那些书信。
  
  这时,褚太傅的声音已再次响起。
  
  「李隐为登皇位,无所不用其极!披仁者之皮,行恶鬼之举——使范阳段士昂挑起战乱攻至洛阳,不
  
  过是惯用伎俩!」
  
  「如此唯恐天下不乱者,敢勾结吐蕃,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了!」
  
  四下骤然一静,李隐蓦然抬眸。
  
  褚太傅目色如刀,一字字道:「为阻皇太女归境之途,为逼天子南归,便于行弑君之举——不惜勾结异邦作乱者,罪人李隐是也!」
  
  随着老人的声音坠地,周围爆发出更胜先前百倍的震动,如山轰然倾塌,如汪洋之水呼啸倒灌。
  
  弑君与否……此事诸人心中早有判断,只是大多数人选择缄默不言,一个几乎亡国的暮年女帝,已无能力掌控大局,江山需要新的明主……
  
  毒害储君,那储君本为女子……此事让他们大感震诧,且不论真假,但退一万步说,那已是多年旧事,逝者已矣,逝者救不了大盛江山,是否要因此而问罪新帝,是否要立即作出反应,于他们大多数人而言,仍是有待考量的事。
  
  但是,勾结吐蕃作乱……这却是无法可想的重罪了!
  
  一切内政之乱,尚可解释为心狠手辣的争权之术……但叛国通敌之举,绝无半分姑息余地!
  
  大盛需要的是救国的君主,君主怎能叛国?叛国者如何能为君主?!——这简直荒谬到无以复加!
  
  帝王之术固然从来不可能纯如纸白,但若这桩桩件件皆是真,已可谓是全无底线人性可言,偏偏这样的人又如此擅于伪装……实在叫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!
  
  将江山交付到此等人手中,江山会是何等下场,他们又会是何等下场?!
  
  「太傅断定荣王通敌,可有证据否!」
  
  「桩桩件件罪名在此,人证物证在此……还请荣王殿下自辨!」
  
  四下质问声震耳,愤怒者无数,自危者亦无数。
  
  鲜血顺着石阶流淌一地,宫人内侍亦跪了一地,无人敢去贸然收敛玉屑的尸身。
  
  无数道惊骇震怒的视线落在李隐身上,这下,李录终于也能看到他的父王了。
  
  父王身边原本拥簇着的官员散退了十之八九,或因畏惧,或因质疑,或因不齿,或因胆寒。
  
  至此,大约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太傅的结局了,正因此,那些将死之言便愈发可信了。
  
  褚太傅一生清名,历经数朝,在朝堂之上或曾有偏激之言,却从未有过半字谎言,身为文士已至暮年,再没什么比声名更加重要的,他们想不到能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令这个老人折下腰杆,赔上名节与性命,只为去污蔑一个能予他无上尊崇的新帝。
  
  加之李隐的伪装并非一直无懈可击,段士昂的存在与那段传言,便是在场之人心中的一根刺,此刻这根刺被拔出,但与众人设想中的仅是破皮之象不同,它掀起了皮肉,贯穿了筋骨,血肉模糊,危急性命。
  
  没人能再以「帝王之术」四字使自己继续如无其事,推聋做哑。
  
  或是体虚之下不堪久立,李录几分恍惚,仿佛看到父亲身上华丽威严的衮服,在无数道目光之下被慢慢焚烧,片片碎裂,漂浮成灰烬。
  
  父王苦心孤诣披上的仁德之衣,怎偏偏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被焚去了呢。
  
  华衣被焚去,审判之火却愈发滚炽。
  
  京畿这方铁桶,已然化作了熔炉,铁水滚滚,熔去圣人骨皮,现出恶鬼本相。
  
  有年迈的李家宗室长者出面,为求真相,提议彻查这桩桩罪名,决不错冤新帝。
  
  李隐闻言,终于有了反应。
  
  他没有理会,只无声笑了一下,像是听到十分可笑的笑话。
  
  彻查他?
  
  彻查帝王?
  
  需要被彻查的帝王,还做得成帝王吗?
  
  在褚晦开口的那一刻,在百官向他
  
  投来质疑目光的那一刻,他今日便注定不能再全身而退了。
  
  褚晦胆敢如此孤注一掷必然还有其它安排……辩驳无用更无意义,这个时候,他再要那层外衣,只会愚蠢地绊住自己。
  
  他的确愚蠢,他蠢在太过贪心。
  
  这些年来,他品尝了太多扮演仁德的好处,从阿尚那里,从下僚仆从那里,从每个接触的人那里,之后再到文臣武将黎民百姓……扮演一个仁德的人,好处实在是太多了。
  
  他沉浸其中太久,是他迷障了。
  
  他想得到更多仁名,他想到太宗皇帝也曾重用那位被他杀死的兄长的旧属官员……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效仿。
  
  他需要得到那些人的认可臣服,于是他百般礼待请回了褚晦,他自认为可以掌控对方,无论是人性所求还是利益安危,他自认为已考虑得面面俱到了。
  
  但他竟然被骗了,被算计了。
  
  他所看重的、欲为己所用的褚晦的德高望重,一呼百应……此时成为了刺向他的刀刃。
  
  满极招损,是他太过追逐完满,反而遭到了反噬。
  
  这反噬太重了,重到让他必须要以另一副面目来面对世人了。
  
  他本想做仁德的君王,可惜如今看来,他似乎只能做一位称职的暴君了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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